第19节
??莫华真人示意他:“那夜江上发生的事情,你再详致与大伙说一遍吧,尤其你进去火中救人时,有无发现什么异状,仔细想想。” ??那夜的事情疑点颇多,更像是人祸,巡卫所失职不假,但究竟是何人所为总得查清楚。 ??容兆却不配合,三言两语说完,问便是不知道、不清楚、只顾着救人旁的都未注意。 ??“将人救出后我便走了,并未察觉到不对,当时江上烟熏火燎,本也看不清什么。” ??众长老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,有人问:“你进去救人时江上花船才起火不久,怎会半点异状都未察觉?” ??“那位女修当时昏迷在船舱中,情形不妙,我着急将她带出来,没顾上别的,当时江岸行人众多,倒不如问问他们有否看到什么不寻常之事,”容兆说着,抬眼望向前方过于悠哉的乌见浒,“乌宗主当时便也在场,他应该看得更清楚些。” ??被祸水东引的乌见浒微微扬眉,萧如奉问他:“乌宗主?你当时真的在场?先前怎未听你提起过?” ??“你们几时问过我?”乌见浒张嘴便道。 ??众人:“……” ??容兆出来时已近傍晚,之后的议事不需要他参与,他又一问三不知,留下来也无意义。 ??殿外有不少巡卫所的兵卫,这段时日大比,陇川郡城里城外都加强了戍卫,及至山脚才清净下来。 ??上车前容兆忽然停步,望向旁边隐有响动的密林,目光一顿,吩咐侍从:“过去看看。” ??他上车等了片刻,不多时便有人来报,在林中抓到个鬼祟之徒,听闻车上之人是云泽少君,坚持要见他。 ??“寻个隐蔽处,把人带来。”容兆吩咐。 ??往前行了一段,至无人山道废弃的驿亭前停车,来人被带至他跟前。 ??容兆未下车,隔着帘子打量车外之人——相貌还不错的年轻男修,修为瞧着却一般,战战兢兢的模样,神色间又隐有些孤注一掷。 ??“车中可是云泽少君?”那人小心翼翼地问。 ??半晌,容兆开口:“你是何人?” ??“我、我想见仙盟众长老,不知云泽少君可否帮忙引荐?” ??“原因?” ??对方有些犹豫:“……您若是肯带我去见仙盟长老们,自会知道原因。” ??“那便算了,”容兆吩咐自己人,“鬼祟之徒,料理了吧。” ??那人一惊,慌忙道:“别!别!我说,我是灏澜剑宗乌老宗主的人,我来这里,是想向仙盟长老们告发那位新任乌宗主弑父夺位,血洗玄极殿!” ??容兆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。 ??车外之人咬咬牙索性直说了:“那夜少宗主带人闯入玄极殿,宗主还在闭关,正要到突破的关键时刻,少宗主将玄极殿上下屠了个干净,强行冲开了宗主洞府的结界,宗主在进境之时被打断,力有不逮,死在了少宗主的剑下! ??“门中那些长老不知内情,他本就是少宗主,慑于他的威势,最后便让他得逞如愿登上了宗主之位! ??“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,又不知宗门内那些人谁可信谁不可信,故而来这里,只愿当众揭发那位少宗主的恶行,给乌老宗主讨个公道!” ??“玄极殿上下屠了个干净,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?”容兆冷淡问。 ??那男修一噎,嚅嗫一阵硬着头皮道:“我是老宗主的……近侍,这两年才跟的老宗主,之前少宗主一直在外历练,没见过我,那夜出事时我躲在后殿里,老宗主偏宠我,曾告诉过我他寝殿里有一条能径直出山的密道,我便是从那里出来的。” ??“你说乌见浒杀了你们老宗主,”容兆道,“口说无凭,可有证据?” ??对方迟疑不决,容兆却无多少耐性:“若无凭无据,闹到仙盟长老面前,你诬陷一宗宗主,想清楚自己会是什么下场。” ??“我有!我有证据!”车外之人红着双目道,“老宗主陨落前,曾趁乱送了一枚玉简传音给我,里头是老宗主的最后之言。” ??他双手递上玉简,车旁妖仆接过递进车里。 ??容兆拿到手中以灵力随意一抹,打斗乱声中响起声嘶力竭的怒斥:“你这畜生,你弑父夺位,你不得好死、必遭天谴!” ??确实是乌曹的声音。 ??听罢容兆暗忖片刻,神识里忽然响起传音:“喝酒,去吗?” ??他心思转了个弯,问:“乌宗主的正事做完了吗就想着喝酒?” ??“能有什么正事,”乌见浒浑不在意,“听这些人倚老卖老说些废话,不如去喝酒。” ??容兆这次痛快答应了:“去哪里?” ??乌见浒笑了声,报了间酒楼名:“一会儿见。” ??断开传音,容兆重新将玉简封印,收了起来。 ??“还请云泽少君帮我,带我去揭穿恶人!”车外之人恳求他。 ??容兆无动于衷,手指随意一点,便有他的侍从上前,迅速将人制住。 ??他不带起伏的声音吩咐:“送去望川阁,让他们好生把人看着。” ??戌时,容兆踱步上酒肆二楼,推门之前抬起的手停住。 ??里间传出声音:“来了为何不进来。” ??容兆推开雅间门,便见那人坐于窗边桌前、灯火葳蕤下,正在倒酒。 ??他走上前,居高临下看去,乌见浒伸手示意:“坐吧。” ??容兆坐下,接过乌见浒递来的酒杯,盯着他的眼,将酒倒进嘴里。 ??乌见浒嘴角噙着笑:“云泽少君可真不好请,这么多日了,今夜终于肯赏脸赴约。” ??容兆捏着空了的酒杯在指间,问他:“你从来这般?” ??“哪般?” ??“我行我素、随心所欲。”容兆说得直接,先前之事,他意外又不意外,弑父夺宗主位,虽听着惊世骇俗,若是乌见浒做出来的,似乎又没那么叫人费解。 ??乌见浒坠在他漆深眼眸里,暗暗可惜这双眼睛这般漂亮,却少了些温情。 ??他也倒了口酒进嘴里,懒洋洋地道:“那得看你指的是什么。” ??“请我喝酒呢?” ??乌见浒想了想,答:“那就是兴之所至吧。” ??“乌见浒,”容兆略不悦道,“我最讨厌轻狂之人。” ??乌见浒看着他,眼中笑意收敛:“所以呢,云泽少君要我如何待你?” ??沉默对视须臾,容兆开口:“乌见浒,你是什么样的人?你想做什么?” ??“你是什么样的人,你又想做什么,”乌见浒也问他,“云泽少君会告诉我?” ??不会。 ??他们都不会。 ??静了静,容兆起身欲走,乌见浒伸手一攥,将人拉向自己。 ??他微仰起头,捏紧容兆手腕:“才来就走?” ??容兆蹙眉,对上他沉下的眼,愈觉不快。 ??僵持片刻,容兆上前一步,跨坐乌见浒身上,将人推向椅背欺了过去:“乌见浒,你不要得寸进尺。” ??“容兆,现在是你在得寸进尺。”乌见浒提醒他,不待容兆说,继续道,“想请你喝杯酒都这般艰难,你还真是一点不惦念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。” ??容兆嗤声:“风流成性之人,有何脸面说这种话?” ??“风流成性?”乌见浒像听到了极其新鲜的词,咀嚼了一番,不能苟同,“与人去乐坊喝个酒、听个曲便是风流成性?容兆,你这拈酸吃醋的劲够大的啊,这都几日了还记着呢?” ??容兆却不吃他这一套,垂下的视线缓缓逡巡,自上而下地扫过他眉眼——藏了几分讥诮的轻佻,掩不住天性里的寡情凉薄,一如自己自那幻境里时就生出的直觉。 ??他贴上去,呼吸交错,沉了嗓音:“乌见浒,你比幻境里的那个,远远不如。” ??乌见浒抚上他面颊,轻擦过鬓边:“你也一样。” ??花非花、雾非雾,如梦一场、怅然若失的那个,并不只有容兆。 ??各自藏了三千心思,诸多防备和算计,谈何夫妻情分、亲密无间。 ??贴得这般近,有如耳鬓厮磨,却是假象。 ??愈是靠近便愈清醒知道,眼前之人终非梦里人。 ??容兆忽觉意兴索然,自乌见浒身上起来,后退开。 ??“酒不喝了,我回去了。” ??乌见浒没再留他,一句话未说,看着他离开,冷然阖目。 ??第19章 不相为谋 ??= ??转眼半月,大比日益激烈,秋日寒凉也挡不住如火如荼之势。 ??容兆缓步行走在山林间,林中云雾弥漫、溪水潺潺,逐渐将那些喧嚣阻隔在外。 ??他在一处水榭间停步,抬眸望向前方奔涌而下的山瀑,略微失神。 ??少顷,身后妖仆上来,小声禀道:“公子,人请来了。” ??容兆敛回心神,回身看去,年轻剑修被人带进来,抱拳与他行礼:“见过寻云泽少君,在下池睢,早闻云泽少君侠名,久仰了。” ??容兆微微颔首,不着痕迹地打量来人。 ??这人年岁不大,看着却颇为稳重,身上有剑修者独有的傲气,倒不惹人厌。 ??“那夜在江上幸有你出手助我,多谢。”容兆道。 ??“应当的,云泽少君也是为救人,我却没做什么,”对方谦逊道,“那夜能亲眼得见云泽少君的风姿,便也值了。” ??“我见你虽是散修,却剑意凝炼,实属难得,之前可有拜师?”容兆问。 ??“不曾,”池睢解释道,“少时机缘巧合偶得两本剑谱,靠着自行摸索,才有今日。” ??容兆略感意外,双系灵根天赋并非绝佳,能靠自行摸索练出剑意,想来离不了聪颖勤奋,这样的人更难得。 ??“你有否想过入宗门?”他便也不拐弯抹角。 ??剑修神色犹豫:“我习惯了独自修炼,不受拘束,若是拜了师,免不得有诸多规矩束缚,怕不适应。” ??“自行摸索起步时确实不难,但越往后若无人指点迷津,怕越是困难,”容兆提醒他,“再厉害的散修,也无可能靠自己得道升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