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节
??皇帝是个老人精了,当下就从贾瑚的三言两语中找出了重要信息——荣国府大房一家不住在代表主人身份的正堂,而住在靠近马棚的偏院! ??这时候皇帝突然记起了一件事,传旨钦定贾瑚为十三伴读的那天,御前太监回宫时似乎含糊提过荣国府二房有些不规矩的问题。 ??过了几天,他去母后宫中见到十三的时候,十三似乎也暗示过荣国府的老太太偏心眼,府邸里乱得很。 ??只不过他当时不以为然,仅仅以为老太太只是很普通的偏疼幼子而已,因政务繁忙转眼就抛到了脑后,忘了精光。 ??皇帝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,眯了眯眼睛,似乎想确定什么,再度向贾瑚询问。“你们一房都住到了偏院,难道正堂不住人?” ??贾瑚尚未张口,刘奶娘就忍不住说出了实情。“回禀陛下,咱们府上的正堂荣禧堂是住了人的。只不过住的不是我们家大老爷,而是二老爷、二太太和珠哥儿一家。” ??“大老爷亦觉得这般不合规矩,有心和二房换住处。可他一开口提这事儿,老太太就用棍子锤他,或者装病,骂大老爷不孝玩意儿,想气死她。” ??“于是,大老爷只好委屈自个儿和妻儿住在环境不好的偏院了。” ??谁能想到堂堂开国勋贵之府,居然长幼无序,乱到了此般程度呢? ??皇帝听闻如此荒唐之事,当场就气笑了。“甚好甚好,可真真是好极了。” ??以贾珠奶娘为首的二房下人感受到了帝皇的愤怒,胆战心惊,心脏跳动的速度频率前所未有快,感觉整个人宛如离水的鱼,快要窒息了。 ??很快,就有几个人惊惧忐忑过度,晕厥倒地。 ??皇帝注视着满脸纯真的贾瑚,面带惭愧承诺道:“瑚儿放心,皇帝伯伯这便替你解决这一麻烦事。”是他的过失,居然让福娃娃受委屈了这么久。 ??贾赦出于孝道拿史氏没有法子,只能眼睁睁看着荣禧堂让贾政据为己有。然而皇权最大,皇帝不需要做什么,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够叫史氏和二房一败涂地。 ??“啊?”贾瑚的小脑袋想不到那么多东西,懵懵懂懂,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皇帝。“什么麻烦事?” ??涂渊缓声说明道:“荣禧堂原本该是你们一房住的地方,却因你祖母的偏心眼,被你叔婶私心霸占。今日父皇替你做主,帮你爹娘要回本属于他们的地方。” ??说完,涂渊又侧头望向贾珠,放冷了声音道:“不是瑚儿抢了你东西,反是你抢了他的东西。” ??“才不是这样的!”贾珠红着眼睛喊道。 ??“逆子!还不快快给我滚出来!” ??突然,贾政包含怒气的声音划破空气传到,吓得贾珠一个激灵,满胸愤怒一下子散了。 ??今日从王氏卧室出来,他就去了书房等贾珠过来读书,然而左等右等等不到人,他喊人一问方知贾珠一离开王氏屋子久朝花园去了。 ??以为贾珠不肯读书去了花园玩耍,贾政怒不可遏,提着棍棒就来花园逮人。 ??贾瑚当即认出了声音的主人,道:“是二叔的声音。” ??其声未消散,贾政抓着棍棒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眼睛里。 ??“不争气的东西,贪玩不思进取,看我打断你的狗腿!” ??贾政怒喝一句举棍冲过来,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,脚步顿时一刹,手中的棍棒哐当一生摔在了地上。 ??“皇、皇上……” ??第47章 ??打死贾政也想不到皇帝会在荣国府的花园里,直愣愣盯着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下跪叩拜。“微臣贾政叩见皇上,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 ??他激动得满脸涨红, 身体颤抖。 ??圣驾光临荣国府,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! ??此时贾政心头一片火热,满脑子兴奋不已, 一时间只能容纳以上一个想法,根本没有功夫去思考皇帝为什么会在此处的原因。 ??皇帝两手一托,轻轻松松地把贾瑚抱在了怀里, 双唇微开, 冲着跪伏在地的贾政发出一声冷笑。“贾存周, 你好大的官威啊!” ??贾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工部主事,还没有资格在皇帝心中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。 ??皇帝之所以叫得出他的名字, 是因为当年贾代善临终前上过奏本, 皇帝给贾政赐了一个主事官衔, 还存了一些印象。 ??听着皇帝这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讽刺之语, 贾政满心茫然,脑子里的亢奋感如潮水散去, 一股惶恐和不安笼罩在了心头之上。 ??“微臣惶恐, 不知圣上所指何事?” ??贾政忍着不安, 悄悄抬了抬头颅偷瞄皇帝,不成想却看到贾瑚坐在皇帝的臂弯里,登时呆若木鸡, 张开的嘴巴忘记了合上。 ??皇上那是什么身份,恐怕宫中许多皇子公主都没能被他抱过吧, 他贾瑚何德何能,当初叫皇上亲自点名为十三皇子伴读就算了,凭什么现在还能被皇上宝贝似的抱在怀里。 ??贾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,贾瑚究竟好在哪里,皇帝如此喜爱看重他。 ??一刹那间,十几种情绪轮番袭来,贾政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此番景象。 ??“不知?你是在装糊涂呢,还是觉得朕是一条糊涂虫?” ??皇帝目泛冷光,锐利的视线直射向贾政眼睛,声如寒冰道:“朕今日不来还不知道你一个区区六品工部主事竟然鸠占鹊巢,霸占了朕亲封的一等将军之正堂,将他们一房逼迫到了马厩附近居住!” ??“你说,你这官威大不大?”皇帝怜爱地抚摸贾瑚头顶,看也不看贾政一眼。 ??贾政心脏猛地收缩,眨眼间面色如土。 ??脑子里一锅乱粥,贾政尝试张开嘴巴,几次后发现无力辩解脱罪,恛惶无措,唯有可劲儿的往地上砰砰砰磕响头,脑门上沾满了地上的沙子,挤出点点血花。 ??他一直磕着,皇帝冷眼旁观,久久不喊停。 ??脑门的痛意越来越深,这股剧痛反倒令贾政乱糟糟的脑子恢复了几分清醒。 ??面向地面的眼珠子一转,贾政心念一动,当即眼泪说来就来,哽咽道:“微臣亦知晓凭自己的身份居于荣禧堂实属不妥,怎奈家母执意如此。当初微臣不肯点头答应,她老人家便日渐消瘦。后来眼看着都快廋成人干一病不起,臣出于孝道,为了老母,这才不得不违心同意了。” ??“其实这几年来,看着兄长住在马厩旁的偏远,微臣心中也十分难过,只是……只是一直没有法子……” ??贾政泣不成声,说的情真意切,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似的。 ??皇帝的眼神冰冷得仿佛有冰块从里头飞出来,瞟了眼远处赶来的中年妇人身影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“如此说来,你鸠占鹊巢是不得已的,本身并无错,而一切都是贾史氏的不慈造成的。” ??“贾存周,你可是这样的意思?” ??贾政的原意是用孝道脱身,希望帝皇看在他情有可原的份儿上,原谅他的错误。却想不到,皇帝居然把他的解释解读成了他在指控史氏的不慈。 ??闻帝皇所言,贾政的身体骤然僵直,表情凝固,刚想摇头否认,说他不是这样的意思,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妇人似哭似怨的声音。 ??“老二!你……” ??贾政身体摇晃了一下,僵身回头一看,差点没晕倒。 ??原来这中年妇人竟是史氏本人,因王氏听到消息说贾政抓着棍棒要去打断贾珠的腿,自己不方便出门,便差遣下人去了史氏处搬救兵。 ??史氏生怕贾政真将贾珠打出个好歹,甫一得到消息,马上急急忙忙奔跑了来。然后,她就听见了皇帝解读贾政解释的那句话。 ??“贾史氏你来得正好,朕刚想要派人去找你。”皇帝忽然沉声道。 ??史氏闻声立即惊醒,忙不迭收敛了所有情绪,恭敬下跪叩拜。“臣妇拜见皇帝陛下,陛下吉祥万岁!” ??皇帝并不喊起,只冰着一张脸道:“贾史氏你因一己之私,无视国法,纵容次子窃取霸占一等将军之居所,致使长幼尊卑倒置。贾政你身为朝廷,当懂朝廷律法,却明知故犯。一切乃朕亲眼所见,证据确凿,你们二人可知罪!” ??其声如惊雷响亮,夹带着滔天怒火,声声砸落在人的心头,令人心脏不禁发颤。 ??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,皇帝已经不是简单的因为贾政霸占荣禧堂之事生气了。他从贾政和贾赦兄弟一事上,联想到了自己的情况。 ??如果把皇帝成年在朝中领了差事的几个儿子当做贾政,那么皇帝可以看做是另一个贾赦。 ??六皇子等几人流露出的对于皇位的渴望,使得帝皇充满了危机感,一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如今的贾赦,他心中就充斥着说不出的愤怒。 ??贾政自知今日逃不过此劫,双目黯淡无望,闭上眼睛一磕头,艰难开口道:“……微臣知罪。” ??史氏到时,便已经从皇帝的那段话里听出来,是她和次子联手打压袭爵的大房、占据荣禧堂的事情爆发出来了。 ??她心里比谁都看得明白,假如现在她点头认罪,那么她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全都要毁灭,包括她的名声。 ??史氏岂能甘心? ??“不是这样的,还皇上请听臣妇一言……” ??她垂死挣扎,然而一开口皇帝就高喝一声打断了她的狡辩。 ??“够了!”皇帝冷冷睨她,“朕已言明证据确凿,你企图狡辩罪加一等!” ??“不慈不善,数罪在身,朕本该收回你身上的诰命。不过此次看在瑚儿的份上,只削减你两个品阶。你日后好自为之,若再让朕发现你有任何不规矩之举,定严惩不贷!” ??道出了对于史氏的处罚,皇帝目光射向贾政,再言:“至于你贾存周,品行败坏不配为朝廷官员,朕今日便取回当初赐予你之官职。” ??“另外,这座府邸亦是当年太宗因荣国公之功劳赏赐下来的,当由而今的袭爵人贾赦所有。朕今日便替其主持你二人分家,限你两日之内搬离此地。” ??“而贾史氏你既然如此喜欢次子,到时候便也跟着他一起出去过活吧!” ??皇帝语调淡淡,一连丢下了几颗炸弓单,登时炸得贾政和史氏宛如五雷轰顶,心直往地狱里坠落。 ??削诰命,剥夺官职,分家,离开荣国府…… ??耳朵不断地回响这几个词语,贾政母子浑身力气顷刻泄尽,痴痴呆呆,傻子一般没有反应。 ??一旁皇帝处理完了人,却并不打算再理会他们,很快就抱着贾瑚,带着儿子和侍卫们扬长而去。 ??史氏跟贾政双目空洞地看着他们一行渐走渐远,无比希望今儿发生的一切只是在做梦。 ??路上,皇帝怒火如烟消散,发热的头脑慢慢儿冷静了下来。 ??他轻抚贾瑚后脑,温声问道:“瑚儿可还满意皇帝伯伯适才的处置?” ??“瑚儿?瑚儿?”久等不到贾瑚的回应,皇帝马上又连唤了他好几声,结果还是没听到有他说话。 ??涂渊后退一步,落在了皇帝的正后方,抬头注视贾瑚趴在皇帝肩头熟睡的模样,不由莞尔一笑。 ??“父皇别喊了,许是感觉你怀里温暖舒适,瑚儿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了。或许根本看不到你处置人时候的威严英姿。” ??末了,他无奈的咕哝道:“这个小猪,成日不是吃就是睡的,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。” ??“这都能睡得着?”皇帝忽然一乐,满心的阴霾散去。 ??“父皇您可别小看了他,瑚儿心大着呢。”涂渊面带笑蓉回忆道:“想当初咱们逃出前朝余孽囚人的山洞,在荒山里迷路出不来,一直骑在马上跑动。我和贾将军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,偏他在马背上睡得香甜,怎么叫都叫不醒。” ??皇帝掂了掂贾瑚,好笑地评价了一句。“这小家伙,可不是一般的心大啊!” ??十一皇子几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,能在他们父皇怀里睡得甜滋滋的,何止是心大。 ??“你们瞧,瑚哥儿酣睡的模样像不像一只小奶猫儿?”十七皇子指着贾瑚惊奇道。 ??“还别说,真的挺像。” ??涂渊抬头望贾瑚,但见他两只白嫩的小手握成拳头放在皇帝的左肩上,肉嘟嘟的小脸趴在两手中间,给人的感觉乖巧的不得了,活脱脱的一只温顺无害的猫咪。 ??他轻笑一声,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:“一只招财猫。” ??恰在这时,睡梦中的贾瑚砸吧砸吧小嘴,傻呵呵地笑了两下。